江苏经济报记者 樊 骏

如果说交通工具也有鄙视链的话，“老头乐”无疑是处于最底端的那个。当你开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时不时会发现前面有几辆慢悠悠的“奔驰小G”“加长悍驴”“保时捷119”，超车又超不过去，鸣笛又怕惊了里面的大爷，纵有万般路怒也只能忍着。让广大汽车驾驶员感到无奈的“老头乐”有一个正式称呼——微型低速电动乘用车，既不需要上牌又非常便宜，故而深受乡镇老年群体欢迎。

尽管有着广泛的受众需求，但因安全系数太低、频繁造成交通事故，老头乐正在面临“封杀”的危险。近期，江苏省十四届人大常委会第二次会议审议的《江苏省道路交通安全条例（修订草案）》中提到，近年来我省城乡特别是农村地区有不少以“老年代步车”名义出售的低速电动车，未经安全检测，不上正规车牌和保险，成为极大安全隐患。因此，法案明确表示将严管老头乐等交通工具的生产、销售。

野蛮生长却岌岌无名

不难预见，随着上游生产和销售环节被严控，至少在江苏省内，老头乐的生存空间将被极大地压缩，对相当一部分生产企业造成打击。“其实就算没有‘封杀’，这个行业可能也走不远了。”一家位于泰兴黄桥工业区内的微型电动车生产企业负责人向记者表示，整个行业就跟老头乐这款交通工具一样，始终游离在主流之外，极度缺乏资金支持，既不能发展壮大，也无法实现技术升级。

仔细观察一下，就可以发现随机遇到的10辆老头乐可能会有9个品牌，该行业的细碎可见一斑。据企查查数据，全国微型电动车相关企业为2513家，江苏省相关企业为583家，占比超过 23%。但绝大多数企业都和黄桥的这家类似，与其说是汽车生产企业，不如说是一家手工作坊，车间内零件散落一地，没有现代化的流水线，只有几个工人围绕着一辆车“拼图”，市面上多数老头乐便出自这些“无名之辈”手里。

即便是行业“一哥”，生存状况也不容乐观。今年年初，低速电动车行业龙头老大雷丁汽车创始人李国欣实名举报地方一把手的消息引发业界震动，李国欣在举报信中称，当地政府一把手为彰显政绩，逼迫雷丁汽车虚报产值，并对企业断贷施压。数据显示，2022年，雷丁汽车集团在当地施压下累计虚报高达46.83亿元。

而此前不久，雷丁汽车刚刚宣布完成A轮融资，规模为32亿元，但因没有获得抵押物续贷支持，加之不断发酵的丑闻，约定融资并没有如期到位。内外承压之下，雷丁汽车继续爆雷。2023年2月 5日，一封有雷丁汽车江苏地区代理商集体签字盖章的《江苏经销商给雷丁省市联合调查组的公开信》曝光，指出仅经销商货款，雷丁汽车就已经欠下至少4亿元，信中平均每家江苏经销商欠款近100万元。

但有业内人士认为，雷丁汽车可能跟此前的江苏赛麟一样，一开始就是精心设计好的“圈套”，无论是李国欣悄悄移民加拿大，还是刚刚高调上市就开始欠款、停产，都不太合理。但无论如何，一次次闹剧的背后，难掩老头乐行业的野蛮生长现状。

“正规军”攻入下沉市场

当老头乐行业还处在“剪不断、理还乱”的混乱时，正规新能源车企也盯上了微型电动车这一领域。近期，全国政协委员、上海均瑶集团董事长王均金便建议在农村地区推广新能源车，同时加强对于低能量密度、高耗能交通工具的源头管理，加速淘汰“老头乐”等低速电动车。

相比于大部分人诟病老头乐的安全问题，王均金的意图可能要更深一层。此前，均瑶集团曾与造车新势力云度达成合作，正式布局新能源汽车领域。目前，双方联手推出了一款名为云度云兔的车型，定位小型纯电SUV，售价8.58万至9.58万元。如果老头乐被彻底淘汰，云兔这样的正规小微电动车或将攻占这一下沉市场。

目前对老头乐冲击最大的新能源车型，可能便是五菱宏光MINI了。被广大网友戏称为“剁椒鱼头”的宏光MINI乍看起来跟老头乐很像，但两者有天壤之别。“两者从根本概念上就不一样，老头乐其实更应该看成一个加了顶棚的电动三轮车，宏光MINI才配称得上真正的微型电动汽车。”汽车工程师陆岐告诉记者，宏观 MINI无论在底盘完整度、电路系统、人机工程学方面，都体现了一家成熟车企该有的制作工艺和生产水平。并且，五菱还拥有非常成熟的售后服务体系，这也是老头乐车企无法比拟的。

值得一提的是，五菱旗下最便宜的车型宏光MINI EV起步价仅为2.88万元，与老头乐的价格差距已经非常小。老头乐即便不会被完全绞杀，头顶的天花板也会越来越低，“按这种趋势发展下去，老头乐最大的竞争优势可能只剩下不用考驾照了吧”陆岐半开玩笑地说道。此外，在五菱的带动下，奇瑞 QQ冰淇淋、吉利熊猫mini、长安Lumin等大批微型电动车都开始扎堆进入这一细分领域，试图瓜分老头乐市场。

在乘联会秘书长崔东树和黄河科技学院客座教授张翔看来，随着新能源汽车成本持续下降和农民的消费能力上升，入门级新能源汽车就会比老头乐这种低端的简化产品更具市场生命力，老头乐被淘汰是行业发展的必然趋势。

乡村才是它最终归宿

“对我们农村人来说，老头乐用很便宜的价格圆了‘汽车梦’。”泰州消费者张志剑向记者展示了他的爱车，“这辆车总共花了16475元，车钱15600元、运费600元、保险275元。”尽管新能源汽车在逐步压缩老头乐的生存空间，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广大农村地区，老头乐依旧拥有一个长期稳固且巨大的“基本盘”。

除了价格便宜外，不需要上牌也是老头乐风靡乡村的重要原因。不需要上牌便意味着不需要考驾照，与张志剑同村的一位张大爷仅仅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考驾照无疑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但张大爷告诉记者，他也同样有出行的需求，在没有老头乐之前，自己只能闷在家里看电视，“但有了代步车以后，隔三岔五就可以去镇上逛逛，还能去邻村的亲戚朋友家玩，挺感谢这个‘老伙计’的。”

然而不用上牌、不用驾照，意味着老头乐也不必遵守交通规则，往往会成为交通事故的诱因。据可获得的公开数据显示，仅2013至2018年的6年里，国内由老头乐引发的交通事故高达83万起，造成 1.8万人死亡，18.6万人受伤。“老头乐没有安全带和安全气囊这些东西，一旦发生碰撞，真的是不敢想象。”张大爷每次出门前，他儿子都会嘱咐他靠边慢行，离大车远一点。

因为频繁发生的安全问题，包括江苏在内的多个省份不断加强对老头乐的管理。4月12日，北京市交管局再次强调，自2024年1月1日起，违规电动三轮、四轮车不得上路行驶，不得在道路、广场、停车场等公共场所停放，否则执法部门将依法查处。

在走访过程中，记者也发现，目前南京市区内基本看不到老头乐的身影，线下电动车销售门店也不会出售相关产品。南京建邺区一位店主告诉记者：“好几年之前就明令不让在市区卖老头乐了，我们可不敢冒这个险。”在淘宝平台上，老头乐商家也告诉记者，“尽量不要开到城市里，会被交警拖走。”可以肯定，在城市交通中，将不会有老头乐的一席之地。

业内专家认为，淘汰老头乐能规范汽车市场、改善道路交通，肯定是必须推动的一个方向。但也要考虑到乡镇老人的出行需求，存在即合理，强化管理的同时应该给老头乐在乡村留下一点空间，未来时间将解决这一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