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我就一直生活在一个巷子里。巷子不脏不破,但是可能是因为建成很久了,巷子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气味。这气味并不难闻,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因为我再也没有闻到过和它有相似之处的气味。
巷子里有一家便利店。说是便利店,其实是店主在家楼下开的一家小店铺,店铺里卖着一些日常用品、饮料和冰激凌。店主姓林,我们总是喊他林老板。我很喜欢喝饮料,但我的妈妈并不想我喝饮料,她说饮料里面全是色素,她只想我喝水。我的妈妈不知道的是,在我放学回来,她还没下班之前,我会偷偷去林老板的店里买饮料喝。当然,我被妈妈发现过几次。她因此去找了林老板,想让他在我去买饮料的时候给我的妈妈通风报信。林老板笑着答应下来,但是每次我去买饮料的时候他都不会跟我妈说,还让我在店里把饮料喝完,这样空瓶子就可以扔在店里的垃圾桶里。
每天早上去上学时,我总会看见一个老人在自家门外打太极。一个天气凉爽的周六,很早就醒来的我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出来看了会打太极的老人。老人的性格很开朗,看见到我在看他,他就主动找我搭话。聊天中,我得知他姓霍。我开始喊他霍爷爷。霍爷爷一直很喜欢去找林老板聊天。我去买饮料的时候常看见两人坐在柜台前闲聊,只是我没有在意他们在聊什么。打完太极后,霍爷爷会走去包子铺买两个肉包当早饭吃。我并不知道他接下来的一天会怎么度过,因为在那之后我就去学校了。在巷子里碰见霍爷爷时,他经常会同我聊天。他会问我学校里发生的有趣事情,他会问我老师上课讲的东西难不难,他总是有着一副慈祥的面孔。霍爷爷好像一直过得很悠闲,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轻松与惬意,我从未在他眼睛里看见过不好的情绪,他平静又乐观。
与便利店一样,巷子里的包子铺也是住在巷子里的人开的。包子铺有一个店长,两个员工,其实就是一家子人。早上开工,三餐就坐在店里吃。晚上把店门锁上,卧室就在店后面。我有时候会疑惑,为什么他们不把包子铺开在居民多的地方。他们家的包子真的很好吃,如果开在居民多的地方,他们的生意肯定比现在好很多。不过,与其说这一家人与我们是老板和顾客的关系,不如说我们是更为亲密的邻居。可能也因为这个原因,我总喜欢去那里吃早饭。我们会坐下来,啃一口包子,聊几句我的成绩,再扯几句他们家孩子的兴趣班。
包子铺日复一日地开张。在我的记忆里,这家店只有一天是关着的。那天,他们家里的水管坏了。很巧的是,巷子里就住着一位修理工。要说住在这巷子里的人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肯定是这位修理工。
我依稀记得之前我去修理工的家里坐过。他的家里有一个书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武侠小说,金庸的古龙的都有。他很喜欢看武侠小说,我觉得他受到了很多武侠小说的影响,因为他总是热血又幼稚。他很喜欢在一个人的时候把他工具箱里修水管的工具拿出来乱挥一场,想象他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武林高手。他时常希望能有人需要帮助,这样他就能施以援手,他十分想要为他人做一点什么。像武侠小说中的人物那样,但他本身就足够忙碌的了。他的薪水并不高,因此他每天都要在全区各地奔波,但他依旧热情。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了现实与幻想的双重特质。
我们邻里之间的氛围很好,经常会聚在一起聊天。我们聊谁家的亲戚结婚了,我们聊谁家的孩子考试了,我们聊邻居公司的八卦,我们聊新上映电影的评价。我始终很喜欢和他们一起聊天,就算是现在。这里没有攀比,这里没有争吵。在我的记忆里,住在这里的始终是一群乐观而热爱生活的人。后面的几年总是会想,如果我能一直住在这里,我该有多快乐。
遗憾的是,因为父母的工作原因和我的学业,上初中时,我搬离了这里。我们提着行李走出房屋的那一刻,我看见霍爷爷向我挥手告别,我看见站在便利店门口的林老板手里拎着一袋新到货的饮料,我看见修理工拿着一本已经绝版了的金庸小说想要送我。我十分开心,却也十分难过。饮料我喝完了,空瓶子和那本小说被我放在一起,在家里书房的柜子里。
此后我变得越来越忙碌,也没有再回去看过。然而,我总是会想起爱打太极的霍爷爷,总是会想起开便利店的林老板,总是会想起那个包子铺以及热爱武侠小说的修理工。我或许已经在梦里见过他们无数次了,而那个巷子依然坐落在我的回忆里。
作者:南京师范大学苏州实验学校高中部 宋镇谷